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逼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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逼問

顧星洄一句斬釘截鐵的問話將秦沫駭得失聲而呼。

他再也坐不住,猛地站起,身體撞上門板,瞳孔急劇收縮:“我不知道!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!那時師兄派我下山處理別的事情,我不知道、我只知道萬劍門幾乎殺了所有弟子,門派,門派也……”

意識到自己說多了秦沫悚然地住了嘴。

但來不及了。

顧星洄也跟著站起,高大的背影像一頭猛獸,扼住了秦沫的喉嚨。

他的聲音仿佛夾著寒冰與怒火,混成了一種令人心悸的聲調:“星雲派怎麽了?”

秦沫仿佛被顧星洄可怖的眼神灼穿,心神顫栗,不自覺就說了出來:“滅、滅亡了……”

顧星洄的心猛地墜下,像浮木溺亡在海底。

敬愛的師父仙逝,心系的門派滅亡,就連自己也早就死去,現在不知是哪裏剩下的一縷孤魂茍且偷生。

血淋淋的過往再次撕開擺在眼前。驟然奔襲的真相讓那雙銳利沈穩的眼睛起了猩紅,削薄的唇像鋒一樣抿著,頸間額上,青筋鼓脹。

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。

面對顧星洄的咄咄逼人,秦沫只能恐懼地重覆著不知道,雙腿一軟,直直地跪了下去。

秦沫的苦苦哀求根本入不了顧星洄的耳,他攥著他的肩膀,不斷追問:“你不知道?誰知道?”

令人恐懼的逼問中,一段急促的咳嗽打破了僵局。

被驚醒的方遠仁衣衫都來不及系好,一邊掩著嘴唇咳嗽,一邊快步走來。

“星洄,”方遠仁難掩焦急,上前抱住顧星洄的手臂:“你先冷靜,別、別動氣。”

顧星洄雙目猩紅,一把甩開了方遠仁的手,赤紅的眼睛盯著他:“你在嗎?當時你在嗎?這就是你說的沒告訴我的事情?”

方遠仁怔怔地望著他。

“說啊!”

突然提高的語調讓方遠仁摔坐在地。

他頭發散亂,臉上沒有絲毫血色,被迫回憶起最深的痛苦,捂著臉,語帶哽咽:“我在。”

那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。

早在上一次的弟子大選中,再一次奪得六盟第一的星雲派遭到了其餘五盟的覬覦,連年來的不甘和嫉恨醞釀出了一場殺局。

萬劍門趁著靈源仙逝,整個星雲派守孝三年之際,聯合其餘門派,借著祭拜的名義,將刀鋒劍影藏在白衣縞素下,敲開了星雲派的山門。

方遠仁人在發抖,聲音也在抖:“足足半月,他們肆意殺害星雲派的弟子,最後,師兄為了保全剩下的人,答應了他們一挑多的條件。”

說好聽點是一人迎戰所有人,說不好聽就是其餘五盟對顧星洄一人的圍剿。

顧星洄閉了閉眼,身後的照夜發出可怕的嗡鳴,暴虐的劍光逐漸分崩離析著屋內的沈夜。

秦沫大駭,只覺得體內靈力被牽引,不受控制地向外四溢,慘呼著扯住顧星洄的衣擺,痛的撞地緩解:“師兄,停下來!停下來!”

顧星洄的理智逐漸被怒火與自責吞噬。暴虐的靈力像旋渦般,也攪動著方遠仁每一條碎裂的靈脈。

一瞬間,體內仿佛寒針刺骨,烈火烹油。

方遠仁搖搖欲墜,拼盡全力地攬住了顧星洄的腰,聲音過於急切而有些淒厲:“星洄!顧星洄!停下來,都是過去的事了,停下來……”

照夜的震顫幾乎沖出劍鞘,顧星洄呼吸粗重,灼熱的氣息幾乎灼穿方遠仁的心臟。

“星洄……”

方遠仁跪坐在地上,仰著頭,緊緊抱著顧星洄的大腿,哽咽道:“都過去了啊,現在你已經好好的,不管是想重建門派,還是上門覆仇,都可以啊,我陪你,我陪著你啊……”

沒有任何靈力,又一次束手無策的方遠仁幾近崩潰。

“不要這樣對我,求求你了……顧星洄,我真的、真的受不住了……”

每每剛一得到,就要面對失去。

只要稍微想到顧星洄走火入魔後又會與他再不相識,方遠仁快要僵死的心臟又是尖銳的疼痛。

他攥著顧星洄的手腕,像是攥著最後的救命稻草,因為太過用力,十指交接處,已是一片血色。

“星洄……冷靜下來,都會好的,真的,你要做什麽我都陪著你,都會好的……”

一口腥甜封住了所有的話,也封住了方遠仁即將出口的“夫君”二字。

“方公子!!”秦沫疾呼。

驟然失重的身體帶動了顧星洄的手腕,他漠然地低頭,看到方遠仁胸前的血跡時,混沌的神智似乎被這點紅燒出了些清明。

“阿、阿仁……”

顧星洄粗重地呼吸著,在暴虐與混亂中,拉著方遠仁的手,緩緩蹲下。

十指間的鮮血順著方遠仁用力過度而扭曲的指節流下,方遠仁倒在地上,抓著顧星洄的手,艱難地喘著氣,一遍遍道:“沒關系、沒關系的星洄,都、都過去了,還有我,我會陪著你……”

他面色慘白,看上去就像冷原上瀕死的鶴。

顧星洄的手緩緩移到他的臉上。

果然,和預料中一樣,是軟的,是冷的。

那張不斷開合的嘴似乎還在說什麽,但靈力失控的顧星洄什麽也聽不見,只覺得若是能貼上去,就能緩解體內的苦痛與灼熱。

這麽想著,他也這麽做了。

前一秒還在尖叫的秦沫像被人掐住了脖子,只發出些氣聲,連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。

血色交融中,顧星洄尋到方遠仁的唇,緩緩壓了上去。

有什麽模糊的畫面強行沖進了他脹痛的腦海裏。

也是一片艷目的紅,張燈結彩,滿堂歡鬧。向來禁酒禁宴的星雲派竟滿座賓客,淋漓盡飲。

……

這是合籍大典嗎?

顧星洄隨著眾人視線,看到了坐在主座上的方遠仁。

黑發紅衣,玉冠環佩,雖有些局促,但眉目柔和,笑意盈盈。

是方師弟,他要與人合籍了麽?

一旁好似有人對方遠仁說了什麽,方遠仁點了點頭,看向不遠處正緩步走來的人影。

顧星洄愈發焦躁,他看不到來人,只看到方遠仁臉上從未出現過的神情,傾慕,依賴,幸福。

是誰能讓阿仁師弟流露出這樣的表情?

可惜,不管顧星洄怎麽努力,另一人的面容卻如深潭窺霧,怎麽都看不清。

一只手伸到了方遠仁面前。

那是一雙結著細繭,粗糙又寬大的手,是常年用劍的手。

顧星洄有些恍惚地想——

阿仁師弟已經與他人合籍了,而且這人,跟他一樣,也是劍修。

為什麽不能是自己呢?

莫名的想法下,一股不知名的怒火與醋意將畫面攪碎,四溢的靈力終於穩定了下來。

重回神智的顧星洄覺得心腔裏燒著一股火,垂眸看著仍然握著他的手,昏死過去的方遠仁,用力地抿了下唇。

將方遠仁還沾著血的手指扯開,顧星洄沈默地抱起方遠仁,朝後問道:“阿仁師弟已經合籍了,是嗎?”

秦沫見顧星洄恢覆了理智,又猜想顧星洄想起了與方遠仁的事情,面帶喜色地連連點頭:“師兄你想起來了?”

顧星洄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沈得愈發厲害。

他腦海裏的第一想法,既然已經合籍了,是有道侶的人了,為何阿仁師弟每晚還要纏著他這個師兄,要在他的懷抱裏睡覺?

他掂了掂懷裏還沒照夜重的方遠仁,帶著些薄怒,把人放到了床上。

視線在方遠仁染血的衣襟和手指上頓了頓,顧星洄想,阿仁師弟愛幹凈,也許應該幫他擦一下?

但他只是停了片刻,仍是轉過了身。

毫無起伏的聲音落在屋內:“你照顧他,我出去一趟。”

秦沫踉蹌地扶著門板起身,連忙追問:“師兄你要去哪?現在那麽晚了?”

顧星洄沒理他,只有出鞘了的照夜,在肅穆深沈的夜晚中,劈開一道光亮。

顧星洄一走,屋內就靜的可怕。

長夜寂靜,筋脈俱毀的疼痛很快就讓方遠仁在不安的沈睡中醒來。

屋內黑壓壓的,什麽都沒有,連聲音都沈默了。

顧星洄不在,秦沫不在,連小白也不知道去了哪裏。

他伸出手,摸著一旁冰冷死寂的床褥,費力地支撐自己,搖搖欲墜地下了地。

冷沈的黑夜讓人心驚。

這麽晚了,顧星洄能去哪裏?

焦灼與擔憂讓方遠仁愈發頭暈目眩。

他跌撞地撞向桌子,灌了自己一壺冷茶後,一把拉開了門。

不知是何時下的雨,一點聲音都沒有,飄忽的雨絲隨著他的動作一股腦打在他臉上身上,原本就涼的身子更是狠狠一顫。

庭院的角落裏一燈如豆,飄忽不清,照不清來路,也望不見遠處。

方遠仁啞著聲喚了幾聲,除了風雨,得不到任何回應。

顧星洄——

方遠仁沈默片刻,連鞋都沒穿,只著著凈襪,就這麽踩著廊下的積水,投向雨夜。

倏然,一道白光刺破沈夜,顧星洄單手持劍,神色冷凝地出現在雨幕盡頭。

他神色淡,語氣也淡,像例行公事般問:“去哪?”

倒是照夜,一看到方遠仁就很熱情地嗡了一聲,順帶甩掉了劍身上的最後一點血珠。

“星……”

方遠仁心一松,膝蓋一軟,整個人摔跪在了泥濘中。

顧星洄把不安分的照夜收進劍鞘,一個疾步就提著人的胳膊,把人扶了起來。

若隱若現的星光下,顧星洄的視線中,看到已經濕了一半的凈襪,和依舊染著血的外襟。

“你……”顧星洄垂下目光,托住幾乎掛在他手臂上的,站都站不穩的方遠仁,猜測道:“這樣急,出來尋我?”

方遠仁緊澀的喉嚨無法成字,只喘著粗氣,手指用力地抓著他的衣襟,點了點頭。

“為什麽?”

方遠仁虛弱得無法回答,只緊緊地貼著他,被風雨澆濕的身體細細顫抖。

漸大的雨點很快就模糊了方遠仁的視線,沿著眼角滑落,像是未說出口的傾瀉。

顧星洄嘆了口氣,那一點未竟之言咽了回去,只手臂用力把人抱起,徑直往溫泉池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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